暮色沉沉,沈湛穿过重重绯色帷幔,进了宋婉居室的内间。
居室内燃着蜡烛,满室都是女儿家特有的馨香。
他环顾左右,层叠的香云纱帷幔恍若幻境,云母贝嵌玉石屏风,再往里去是净室,黄花梨牡丹纹衣架上挂着薄纱般的袍子和干巾。
这是她的闺房?
可他记得,她对于冬日里能随时洗澡很是惊喜,应是原本居住的房中没有净室才对。
沈湛踏进内室,有一女子探出头来,有些不自然地附身下跪,“世子……臣女见过世子。”
沈湛蹙眉看向她。
“臣女宋婉,自小与姐姐亲厚,姐姐此行回来,臣女便想着赶紧来看看姐姐。”宋娴道。
沈湛知她便是宋娴,目光却仍在宋婉苍白的脸上,径直走过,坐在宋婉床榻边,吐出两个字,“出去。”
宋娴脸上的神情有些失落,之前听闻荣亲王世子来青州的消息,先是害怕被发现,母亲和父亲便将她藏了起来,一致对外说是她也嫁了人,在夫家。
可到了世子来的正日子,世子的排场那么大,阖府的人都去迎了,那些回内院的丫鬟哪个不是对世子沈湛的容貌赞不绝口?
说他除了有些瘦,竟俊的不似凡人!谪仙般矜贵清冷。
分明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说起那世子沈湛时的语气却不自觉的尊崇了起来,好像那般高贵的人,即使不在他们面前,也得敬着点,生怕惊扰了他。
就连提起妹妹宋婉,如今的世子妃,都连带着多了几分敬畏。
看她的眼神更是有些欲言又止,似惋惜,似幸灾乐祸。
宋娴心里很不舒服。
不是说那病秧子快死了吗?
将死之人不都是形容枯槁?怎还能四处蹦跶?
她曾见过祖母临死前几个月,眼窝深陷,挪动都困难,身上还有一阵阵难闻的味道,令人作呕。
那沈湛怎不是如此?
她倒要亲眼看看!
而此刻,宋娴脸色一红,看着这宛若天人的荣亲王世子,心中说不后悔是假的。
虽是苍白单薄,有些沉郁之气,可除此之外,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啊……何况他身份如此尊贵!
“出去。”沈湛眼皮都没抬,又重复道。
话音一落,便有婢女婆子上前,将宋娴请了下去。
沈湛不喜欢见生人,也不习惯陌生人伺候,自宋婉昏过去之后,沈湛便派人去了云州,调惜春园的人手过来,在暮色降临时,王府的人便已全然替换了宋府之前安排的小厮婢女。
所以此刻若不是看在宋娴是宋婉亲姐的份上,只怕在沈湛第一次发话的时候,就有人上前将她带走了。
宋婉醒了,朦朦胧胧地感觉沈湛冰凉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复又离去。
外间隐约有人声。
是沈湛与人交谈的声音,那样低沉冷咧,像月下的某种瓷器。
“府医开的方子没问题,确系风寒所致,验过了药渣,药也没有问题。”
“风寒哪能轻易取人性命,是府中人本就怠慢,再加上药效差,这才耽搁了。”
“青州城风寒致死人太多,怕引发瘟疫,这才匆匆下葬。”
“宋府厚葬姨娘是应当的。”
……
对于官员内宅之事,又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沈湛作为宗室勋贵是不方便染指的,但要知道个真相不算难事。
一来二去询问之下,嘉姨娘用了什么药,病了多久,再结合府中丫鬟和郎中的说法,搞清楚宋婉和嘉姨娘在府中的处境并不难。
宋婉躺在床榻上,想起了母亲的死讯,本不知事情全貌,听他与下人一言一语慢慢说,明白了母亲的死因。
沈湛身份尊贵,下人们必不敢欺瞒于他。
同是府医,给贵人们看诊和给妾室看诊的态度和用药、用心程度都是不同的。
也是,是如此了。
母亲没能撑到她回来。
沈湛说完话,咳嗽了两声,待平复后回到了宋婉床榻边上。
隔着帐幔,宋婉也能察觉到天黑了,喃喃道:“我睡了很久吗,什么时辰了?”
沈湛的声音低低的,“无妨,尽管多睡会儿。”
他的手冰凉,贴着很舒服,她忍不住挪了挪,贴的他近了些,恍然想起自己少时发热,母亲就将自己的手浸在雪水里为她降温。
宋婉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沈湛感觉到他的手背湿湿的。
这一晚就这样歇息了。
沈湛不便居住在内院,被宋老爷请去了客房。
宋婉坐在床榻边,迟迟无法入睡,垂着眼,脑海中全是这些年与母亲在宋府的过往。
宋婉抬眸环顾左右,知这是宋娴的居所,住着并不安心,何况宋娴还在府里。
如今母亲逝去,她再在床榻上躺着也毫无意义。
宋婉披了衣袍起身,推开门,婢女便迎上来,“世子妃有何吩咐?”
宋婉这才发觉在院中伺候的宋府下人们都已换成规矩齐整的王府婢女,她们对她的称呼也都由“宋姑娘”变为“世子妃”。
在外院的宋府下人们皆躬身垂首立于两侧,比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