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里之外的广陵驿馆,宋婉忽然自睡梦中睁开了眼。
心脏突突急跳,连耳膜都在震动,像是什么东西要突破出来,铮然有声。
她喘着气,待气息平静后下床找水喝,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王府,也不是宋府。
是广陵驿馆。
这里与青州几十里之遥,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要见到母亲了。
天地间似很静,宋婉不再思忖有的没的,只不知为何,那种心痛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散去。
她打开窗扉向外望去,秋夜里寒凉的气息扑了满面。
月色被薄薄的雾霭缭绕着,回廊下点的几盏孤灯发着微芒,原本就有些年头的驿馆,在这深夜里生出些凄迷可怖的意味。
宋婉的心仍旧直突突,那种刺痛感又来了,她刚想合上窗子,便听见一旁的居室门被推开的声响。
是……沈湛吗?
他就住在她隔壁。
这么晚了,他怎会出来?
宋婉半合上窗扉,透过缝隙看到沈湛立于石阶上,夜风将他雪色的衣袍吹拂的臌胀起来,翩跹如同一只孤高的鹤。
他似乎在辨认方向,而后走下石阶,抬腿向院子外头疾行而去。
与平日里的缓步而行全然不同,步履沉稳,行止间似带风。
宋婉愣了片刻,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沈湛出了院子,于夜色中穿行,山野间偶有犬吠或某种动物悲鸣,听起来煞是瘆人,他却恍若未闻,于不远处一处茂林处站定。
云雾散了,月亮露了出来,高而亮的月色与竹影交错,照射在一袭白衣衣袂翩翩的沈湛身上,若看不见他的表情,那当真玉山将倾,是神仙似的人。
宋婉躲在石碓后,沈湛与他面前的黑衣人的话语断续传入她的耳朵———
“世子无恙属下便放心了……”
“属下实在没预料到宋姑娘会和您一同跳下车去……祸水东引晋王之事怕是只能徒劳……”
宋婉怔愣着,这黑衣人说话有口音又习惯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晦涩难辩,可祸水东引四个字却清清楚楚。
还有晋王,不是远在北境吗……
晋王沈霄,这位王爷的威名连她都听过的。
老百姓都说大昭北部重镇的把守,都靠晋王殿下。
这样手握兵权的王爷,却没什么篡夺之心,在世子之乱时带兵前来拱卫帝都,风波平息后没有多耽搁一日,便主动请命带兵离去。
其赤子之心,忠肝义胆,天地可昭。
沈湛阴沉缄默的气压压的人直喘不上气,只听他沉默片刻后道,“此事往后再找机会。秋山的生意剥一部分给金匮雷氏。”
“秋山上千亩药田,一时转给雷家不太可能。况且上一批药还在李家手里没走完货……”黑衣人道。
“……那批麻黄和羌活是怎么回事?”沈湛的声音冷而沉,隐隐有怒气,“为何做那么明显?”
黑衣人的声音刻意压低,“都是些……在青州……不碍事。”
宋婉本做贼心虚地想离去,以她现在的处境,家国大事她管不了,沈湛到底是怎样的人与她关系也不大,她只求他能安稳无虞地活着。
方才听来的这些话让她感到莫名的背后发凉,许多年养成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听下去,可在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模糊的青州二字时,宋婉却停住了。
“不要往里面参那么多……说了多少次了?……那批货送给他们了,只以后切勿打着荣亲王府的名头!”沈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冷静而空洞,“既然李家如此不听话,那就换人。”
似乎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是!世子放心……不会耽搁咱们的正事。玉泉山里的……都好……”黑衣人惶恐道,“世子您的身体……”
宋婉听的目瞪口呆,大概是明白了些,似乎是沈湛在做什么药材生意,李家应该就是攀上了沈湛这条大鱼,才风生水起了。
可药材,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宋婉不敢再听下去,抬手将鬓角别过,身体缩了缩,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们离去。
她知道自己若是此时离去,心中惶恐,定会不安地发出些声音,那黑衣人下盘极稳,单膝跪这么久都稳如磐石,功夫定是不差的。
她怎能瞒得过练家子的耳朵?
宋婉倚靠在石碓后头,纹丝不动。
后面沈湛再未与黑衣人多说,都是那个人在向他低声叙述着什么,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尤为费劲儿,只听见什么铁、药,这样多次出现的字眼。
宋婉心中暗暗叹息,把头埋进臂弯里,连呼吸都不敢出声了。
好在他们的对话没持续太久,沈湛走后,黑衣人便隐入了相反方向的夜色中。
沈湛走出竹林时忽然驻足。
宋婉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明明是寒凉的秋叶,那汗珠子却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片刻,沈湛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竹林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宋婉扶着石块起身,活动了活动僵硬的四肢,算是松了口气,秀美的面容上浮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