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就回来了?”
卫襄看见寻微时还有些意外,后者解释道:“嗨,您还不知道吗,咱们这位小顾大人自有一番盘算。”
卫襄担忧道:“可我看这永丰的水很深,怕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趟过去的。”
“呀,这个嘛,”寻微笑道,“那我倒觉得您不必担心,我们这位小顾大人可是很聪明的。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卫襄却仍旧愁眉不展:“寻姑娘,你不觉得他许多时候和少主他太像了吗?”
“……像?”寻微眨了眨眼,“也正常吧,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唉,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卫襄道,“我是说,他和少主都太过于执着,有时候为了认定的事情,不惜让自己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说好听一些叫虽九死其犹未悔,说难听点那恐怕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聪明的人懂得随机应变,伺机而动。因此许多人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们面对更大的危机时也会依然游刃有余。但实际上越是聪明的人,可能反而越是容易执拗。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恰恰因为看得太透彻,深知自己选的这条路必须坚持到底,没有任何动摇的余地,这时候无论旁人再怎么劝都没有用。
而越是如此,人往往越容易陷入迷局和困境,最后反倒被自身才智拖累,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卫襄忧心忡忡的正是这点。
“总是这样的话,可是很危险啊。”
他语音刚落地,天空中倏地炸开了一朵金色烟花。
“……是信号弹!”寻微立时拔刀上马,“出事了,四哥在叫我们过去!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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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前头的官兵擦燃打火石,点亮了灯盏照路。
夜色与火光交错下,刘县令的头身也分出来了阴阳:“顾大人当真不屈不挠。”
“谬赞了,”源尚安与他只隔了一两步的间隙,“只是因为刘大人盛情难却,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刘县令边走边笑:“这世上有一种人最不好对付,就是顾大人你这样的人。”
“哦?”
刘县令道:“你太聪明了,你不屑于装糊涂。”
源尚安一声轻笑。
刘县令随着地上摇晃的光点前行,神情的细微变化被隐匿于黑影里:“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这世上的事许多时候要的就是一个适可而止、网开一面。聪明人自以为掌握了线索,便想着咬死不放。就忘了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的提醒已足够了然明确,甚至不能说是提醒,而是威胁:若源尚安再进一步,那就不要怪他——
不想源尚安却淡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就是黄雀?”
周遭一瞬死寂。刘县令立时停下了脚步回望着源尚安。
赵兴一直跟着两人身后,此刻觉察到气氛微妙,立刻劝道:“顾大人,您看这时辰实在是不早了,怎么好意思劳烦太爷再送我们一程。”
他拉着源尚安的胳膊,恨不得把人直接扛走了:“走吧,回去吧,啊?”
刘县令道:“来都来了,这回想走了?”
赵兴手一僵。
刘县令拍了拍手,楼上即刻得到号令,霎时间灯火通明。
“顾大人,不是说要奉陪到底吗?”
四周侍卫当即散开,堵住了两人的退路。
这鸿门宴还必须得去!赵兴心头顿时如同寒冰冻结。
完蛋了完蛋了,他到底还是上错了船。
可是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赵兴简直欲哭无泪,怎么他最近就这么倒霉啊?
源尚安轻轻掰开赵兴的手,似乎对他此刻无措的心绪早有所感:“不必担心,既然是刘大人一番好意,那我们说奉陪到底,就一定奉陪到底。”
“好!顾大人果真爽快,”刘县令伸手道,“请!”
赵兴这下是真的想哭了,谁说要奉陪到底了?他可没说要来啊,待会要动手的时候能不能给他留一条命?
他在心里暗自求神告佛,这一遭要是能保佑他平安度过,他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没成想暗自念经的声音被源尚安发觉,他眼眸里原先的那抹丽色一沉,换成了副轻藐模样:“省省吧,要是求神拜佛有用,这世上都该应验多少回了。”
赵兴搓了把手上汗水,咬咬牙跟着人上了二楼。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他在心里默默吼了几声给自己壮胆。
这些人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哪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背叛”?到时候他咬死不认,他们又能怎么着?
永丰县城不大,他又帮着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一时半会儿哪还有比自己更好的人选。
动手,那叫得不偿失。
这样一想,赵兴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二楼雅间陈设简单,却不失风雅之意。源尚安一眼便看到了回纹如意方桌上的棋盘和茶具。
赵兴虽然贪些小便宜,却没有赌博玩牌的恶习,他不认得这东西,还是源尚安解释道:“樗蒲。这里根本不是留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