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生育的君王她是头一个,但死于生育的妇人可千千万万……她不过是其中有些刚愎自用、像许多人一样轻视了生产苦痛的、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这回不知道,下回她总能学到教……哦,没有下回了。她已经到了奈何桥边上了。
“那走吧!“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只又确认一般地问道,“一一我走了之后,是天下太平吧?”
引路人模糊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能看出他挠了挠头,有些心虚。………也不一定。"引路人犹豫片刻,还是说,“大概是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天下再度大乱。这种事,说不准的。”
徐鸯愣住了:“可我都……”
“你不是死了吗!“引路人摆摆手,“任你身上背着多少功德,就是神仙,到了地府也都是一缕魂罢了。
“死人哪有用?生者与你又有何干?”
话音落下,徐鸯还想辩解什么,那引路人已经不容置喙地大手一挥。“一一这都是要燃作你转世命灯的!且看仔细了,既要转世,这可是最后一回容你瞧了!"他说。
紧接着,她方才偷瞧过的生死簿便从他手中飞出,有如走马灯一般,当真在她面前翻动起来一一
一幕幕回忆,一张张面孔,都好像真的一般在她心中浮现起来。有她脑海深处,记得最牢固的回忆,也有那些细枝末节,本以为早被扔进时间长河中的砂砾、石子。
但那些回忆飞快地浮现,又飞快地淡去,连给她留恋的时间也没有。越看,她才越觉得心中胀痛,像是身体中有什么正在流逝。她再度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竞在不受控制地流起泪来。在这个时机,她居然想到的还是那个她又爱又恨的父亲,想到她小时不爱睡觉,每每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装睡,有一回竟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彼时她还不知道这话中说的是自己的婚事。
她听见父亲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宫里满意,阿雀日后也吃穿不愁。她一个人,没有兄弟,在这个世道总是吃苦。”然后母亲罕见地有些不快,反驳道:“你想太好了!我且不说这位太子的德行操守,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妹妹前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刀尖上讨生活罢了!我瞧阿雀可有自己的主意,她就是一个人打单着过,总能吃饱穿暖,也比那样强…实在不行,回你老家再过继一个,我看徐家想贪图富贵前程的儿郎可不在少数!”
说到后面,已然有些讥诮了。因为这话不止在讽刺徐家乡下那些想攀附权贵的小人,还绕着弯把父亲给骂了进去。
但是徐鸯记得父亲笑了笑,一点没生气,反而道“我们阿雀当然很好。但并非是我贪图权势……今日早朝,军报传来,说那朱津重夺许州,只因河间郡守当时背他投敌,便把河间一郡人尽数屠了。”“……这儿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莫拿大话来吓我。"母亲说。父亲却说:“不论是谁脚下,只要手中没有兵刃,万民也不过是备粉而已。阿雀聪明,她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拿着利刃,才能救己……乃至于救人。她甚至还记得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她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你到底转不转世?"生死簿早已翻完,她却迟迟没说话,那引路人有些不耐烦地问。
大抵是没有见过她这么不识好歹的凡人。
徐鸯不语。
但当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泪水流尽了似的,眼里已经干了。悲切也从她身体里抽离,她终于又有了力量。
“……不了。送我回去吧。"徐鸯说,“我要回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