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笙走远了。
雍林看着自家公子,不解问道:“公子,咱们本就打算借此机会帮咱柳家震声势,柳家自己便可以完成,为何要跟钟姑娘做交易呢?况且,您出门之前老爷给了咱不少,咱也不缺那点钱啊。”
确实,钟离笙给出的那些银两对于柳家来说,九牛一毛什么都不是,甚至现在柳清辞自己身上带着的卷契便有两万两之多。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他对钟离笙充满了好奇。一点不妨碍,柳清辞想要认识她。
他十七八岁上跟着柳父行商之时,就经常听父亲谈起:钟家刚烈,前有钟啸天被冤叛国以死明志,后有钟家烈女钟离笙带丧守城女不输男。
柳清辞的父亲向来不信,钟家会叛国。
所以,他想认识这个曾经驰骋疆场以一己之身守住陀城万千百姓的烈女子,为何她钟家能得到在他眼中严苛父亲的敬仰。
而整个曾意气风发,绚丽绽放的牡丹,如何成了如今这般若不惊风,小心翼翼的模样。
钟离笙主仆三人的身影消失了,柳清辞收回视线,斜了雍林一眼:“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莫非本公子还要事事都与你汇报不成?”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雍林缩脖子,长长的尖下巴低着竖起的衣领,黑溜溜地眼睛盯着柳清辞,颠了颠手中的廉价木箱:“那公子,钟姑娘的这笔钱,小的就放进库里头添账了?”
闻声,柳清辞边嘶声边慢慢仰头,“啊——”他沉吟了声,笑了声:“不。且留着,日后或可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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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阔,骤然间,延绵细密的大雨在一夜之间尽数消失。
次日,天刚蒙蒙亮,金色的光便从天边慢慢荡开而来,从山顶滑下,扫向一座座颓败而又萧条的城池。
雨落的水滴还在檐角垂挂滴落,金光透过水底闪着晶莹的光芒。
长廊檐角下,吱呀一声,百姓们鱼贯而出,带着惺忪的睡眼纷纷走到院落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迎接这期盼已久来之不易的光明。
北漠的大灾在无声无息之间悄然过去了。
此程,钟离笙的目的已然达到,她将施救的办法尽数书在小册之中,相信楚北川能成为一方人人称赞的大将军定也并不是一个空有蛮力之人,定能好好使用那本小册。
全身所有的家当,如今也全都交了出去。她能为北漠再做之事,已然没有了。
在牧季霖不舍的眼神与万千叮嘱的口吻中,她带着钟幸与红青各牵着一匹马逆着北漠城的方向出发了。
连着行了两日,正是午时,恰逢七月天,风不热也算不得凉快,为了不影响午后的赶路,他们决定在一处凉棚,与铺子老板买了一些干粮,暂且停下休憩。
这时,他们不远处离了两个桌的行人在闲聊着,两男一女,女子扎着面纱,男子穿着露胸宽衣,穿着不似祁国人,像是蛮夷百姓日常的穿戴。
而那三人之中,有个扎着满头辫子的男子嗓门尤其的大,哪怕只是用平常语气交谈,距离他们两桌距离的钟离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哼!听说牧狐狸被抓了!真他娘的解气!阿哥!”他声音粗犷,带着怒意:“要不俺们干脆!”
“阿满——”带着面纱的女子拖着尾音,低声警告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她用眼神示意了钟离笙这边,“切莫冲动。”
闻言,那个被换做阿满的男子回头顿时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钟离笙三人眼中。随后男子扭回头肩膀垮了下来,十分憋闷地拿起破碗里头的馒头咬啃。
没一会,他们在左面上扔了几个铜板,那名带着红色面纱的女子与另一个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的男子互相搂着腰,行至马栓着的地方三人驾马离开了。
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是往祁京。
钟离笙收回视线。
她曾与夷国之人打过交道,夷国人的口音她也能听出个一二出来,那名女子倒还好,那个被唤作阿满的却带着十分浓厚的夷国人口音。
他们口中的目的是什么,她此刻没有心思去关心。能被夷国人称作狐狸,又姓牧之人,只可能有一个!
如今整个北漠,能够将牧季霖抓起来之人,也仅那一个!
马不停蹄地赶回北漠城,一心只想确认牧季霖安全与否的她不知道。
牧季霖下了一盘棋引诱她回到北漠,溃败了。可在这场棋局之外,还有一场专为她而制的棋局。
于七年前设下棋盘,于金銮大殿之上落下第一子,而后或许将于这北漠之上——封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