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这小毒物吝啬得很,这肩上的火还是有时效的,果然寸步都不能离开他。
不过至少印证了她的猜想。
只要小毒物愿意,她是可以和常人无异独自行动的,只要他愿意。
只要他……愿意。
阿奴脊背贴着门缝一寸寸滑了下来,最后抱膝蹲坐在小毒物门外,依着那从门缝里传来的丝缕焰火的气息艰难地转动着她的大脑。动脑是纪云舒、何庸、高阳等等人的强项不是她的,果然想了半天一时竟分不清是为父亲报仇更难点儿还是讨这小毒物欢心更难。
这人是他平生见过最诡谲、阴晴不定之人,还是在这样一个麻烦的年纪,阿奴自问她在他的年纪虽然很多人碍着她的身份不敢说,但她心里明白自己人憎鬼厌的很,而小毒物比当年的她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要叫他愿意……谈何容易啊。
世道艰难,于女子来说更不易。多少女子为了生存不得不委身于旁人,她甚至已经最好了最差的准备,所谓傒奴不过是床榻上的玩物,不过好在这小毒物洁癖的很,不喜人近身,她自然也不用做那种事,她不禁松了口气忽的狠狠以手成拳砸了下自己的脑袋!
笨死了,这反而于她来说更不利!即便她不愿,可她如果连唯一仅剩的美色都不能使的话,她还有什么筹码让这小子助她报仇啊?
本来美色这一项她也是将信将疑不得已为之,尤其看到小毒物一张得天独厚的芙蕖面,本就没有多少信心也散的差不多了,可如果连美色也不行,她还有什么?
她还能做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帮她?
她在原地双手抱着脑袋想了大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越想越觉得前途黑暗,她看似侥幸捡回了半条命,实则也不过是仅剩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她其实从未从泥潭起来过,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还不如那日随了爹一道……
倏然一道含笑的熟悉的嗓音回响在耳畔:
【多大事儿就哭爹喊娘的,以后出门可千万别说是我江家人。】
好似僧人撞钟般狠狠在她颅顶上撞了一记,阿奴环抱双臂的手陡的一紧,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双手盖在脸上,指缝内的瞳孔微张着,大口大口喘着气,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许久起伏的胸脯平静了下来。她长呼出一口浊气之后,闭了闭眼,脑海里又像走马灯一样回想起那夜老镖头在她面前打的一整套奔雷掌,小到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慢速回放着,她的双手、双腿也随着记忆中的老镖头不断进、退、顾、盼、定……
想了大半夜的奔雷拳,后半夜便反反复复的回想和赵逍的那次比武。同样每个细节无限放大,她好像再次置身于那日的比武场上,不断的同赵逍拆招、过招……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明。
天亮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与此同时阿奴一记勾拳直扑面庞!
“干什么?”
极阴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周遭噌的一下暴涨的幽蓝焰火,阿奴瞳孔一缩,仿佛从梦中惊醒,那记凶猛犹如疾风般的勾拳霎时僵在原地,因她拳风而飞起的长发飞起一瞬又落在她的拳上,而距她拳头仅仅半个指甲盖儿的距离便是高耸又优越的鼻梁。
她怔了下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滞,略带僵硬的将拳头缩了回来,有些尴尬:
“我……我不是故意的。”
拳头缩回的一刻,没了阻碍视线变得清晰的两人看到彼此都有些愣住。
说实话和纪云舒同床共枕这小六年,江铃儿自以为对美色很是有了些定力,一般美色更入不了她的眼。但每每还是会被小毒物惊艳到。
此刻他穿着伙计送来的一身青色长衫,身姿颀长如松,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整个人好似画里的湘竹成了精,鸦羽似的长发被他虚虚一把拢了起来,秾丽的俊容好似一柄无锋的剑,是一种锋利的咄咄逼人的美。
她在打量小毒物,小毒物也在打量她。
阿奴换下了一身烈焰如火的红裙,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换上了最最普通的甚至不起眼的黑色布衣,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点缀,本洇湿的长发经过一夜干了,软软的披散在肩头,原本张扬如火、浑身是刺的她跟着也好像变得柔软了,居然显出几分无害来。
如果忽略方才那记重拳的话。
小毒物忽的一动,好像没骨头似的抱臂倚靠在门框上,上下极轻佻的扫了她一圈,略略一挑眉:
“收拾一下倒也能见人。”
阿奴略垂下头颅,露出一截因甚少见过天光因而白腻的脖颈。她正思忖着该接“您说的是”还是“您过奖了”才好,紧接着便听到他咧开嘴,一字一句吐出剩下的半句话:
“大、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