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了了。想到此,白岭烟不由轻叹一声。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弥补一番,只得干巴巴地瞪着对方,内心暗暗悔到昨夜不该喝那么多酒,耽误了清点材料一事。
“白小姐,您看……这、确实是没有了……”高个弟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一边仔细盯着白岭烟的神色变化,生怕她下一刻就召出了毒蛇责骂他们。
而白岭烟却只是摆了摆手道:“无事。没了就没了吧。”
白岭烟轻轻阖眼,将眸中的波澜掩去,再一睁开时又回到平常淡漠沉静的样子。
她转头看向秦阅州,心生几分愧疚。秦阅州主动邀约自己来巫山放灯,定是对今日期待了许久。若是只有她一人自取其咎,放不了天灯也就罢了,可秦阅州也同样写了愿望,眼下却是落空了
心想至此,白岭烟启唇道:“是我偏要去帮人寻蛇,却耽误了你的愿望。”
话音刚落,她刚要抬步朝山下走去时,秦阅州却突然抬手拦在了前面。
白岭烟望着眼前神神秘秘的秦阅州,不解地蹙了蹙眉。只见秦阅州不急不慢地取下布囊将之打开,里面除了干粮和水壶,还有之前摆摊时,用美酒所换,那着了墨的宣纸。
“只要有用来做灯罩的纸,其他东西向别人借一借便好。”
秦阅州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他嗓音沉缓温润,似是在安抚白岭烟。
天外余晖映入他黑沉的眼眸中,泛出点点灿金色的亮光。他眸光灼灼,于夕阳下挺立如松。一时间竟让白岭烟有些恍惚,不由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有没有真的中蛊。
白岭烟愣了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明明日光渐散,却无端刺得她眼疼。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匆匆将目光从秦阅州身上移开,拿过布囊又回到了山顶上。
虽先前诸事不顺,但或许今天,也没那么坏。
日薄西山,天色渐暗。巫山弟子开始一一放飞天灯,小小的灯笼冉冉升起,如点点星光自手心飘散而去,带着不同的祈愿浮向远空。
白岭烟将自己的愿望小心摊开挂在天灯上,晚风浮动,带着天灯慢慢上升。被墨染过的灯罩在众多天灯中格外明显,烛光流火将白岭烟眼底的浮冰融为了一汪春水。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凝望着天灯下,写着自己愿望的那张纸条越飞越远。纸上娟秀的小字仿佛化为了一只只黑羽的南燕,随风去往远方。
孤燕落巢,游子归家。
周围的喧嚣传至白岭烟的耳中,化为了一片寂静。两个墨色的天灯于万千光辉中碰撞后又慢慢分开,最终被风吹得再次靠拢在了一起。白岭烟看到此景,不由自主地望向默默站在身旁的秦阅州,可她刚一转过头去,便撞入秦阅州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秦阅州正直勾勾地凝视着白岭烟,一双如溢了浓墨的黑眸似要把人吸进去。
白岭烟微微一怔,她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想要从这直白的视线中逃脱,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你写的是什么愿望?”
话一说出,白岭烟就心觉自己太过失言。先前她担心秦阅州看了她的愿望,现在又无端问起别人的来。
秦阅州笑了笑,如实答道:“我没有写愿望。”
白岭烟听此神色一滞,眸光随之暗了下去。是她多此一问,噬心蛊噬人心魂,中蛊之人哪还会有什么欲求之事。
这满天灯火,万千祈愿中,竟混了一张白纸。
白岭烟抿了抿唇,不由想到若是蛊毒能早日解开就好了,如此秦阅州也能同常人一般,写下自己的愿望,于巫山之巅仰望千灯远去。
灯火映照下,白岭烟却觉得无端生寒。她缓缓抬首远眺,那两只墨色的天灯不知何时融进了无边寂夜中,已看不见了。
“终有一日,你的天灯下不会是张白纸。”
白岭烟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她语气笃定,一字一顿说得沉缓。
秦阅州顿了顿,而后认真问道:“到那一天时,主人还会在我身边吗?”
白岭烟沉默半晌,眼中泛起明灭不定的荧光,她想了想后道:“会的。”
秦阅州说的应是明年的枫月节,那时候他应该已不受蛊毒所困,回归自由了。不过真到那时,想来便是秦阅州不在自己身边了。
听到肯定的答复,秦阅州眸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欣喜,又迅速将之掩盖过去。他顺着白岭烟的目光望向远空,天灯烁散,亮如星子,将无边黑夜映照得恍若白昼。
即使长夜漫漫,但仍有星灯长明,将晦暗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