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语无伦次：“师父……哭了？是小冲哪里做得不好……”
任云早已泪流满面，却仍然注视着他，仿佛根本不舍得眨一眨眼。
所有的事情，如果檀冲决定去想，一定能够想到，其实她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决定不再想明天。
他想要的，是天堂，他像无数个做梦的孩子那样憧憬天堂。然而他认为天堂前横亘的是翻涌着的血海，要抵达天堂，就势必要泅过这血海。
他决心先实现那血海。
任云却绝不可能无限制地任他索取。
她已经舍弃过一次原则，但不能够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永远败给檀冲。
她凝视着檀冲，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摸着他的脸。
“小冲，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很艰难。”任云轻声道，“我从来不后悔把你带回来……我只是想要你能快乐一些。”
她的话语安抚了檀冲内心的焦躁。他安定下来，脸上又浮现出感动而幸福的微笑。
“只要有您在身边，小冲永远都是快乐的。”
雨似乎大了起来，山风从远天外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拂过每一寸角落：绘着浮云的纸伞、长椅上的九连环、琴下泛黄的纸谱、那张没有琴铭的九霄环佩……丝线被风掠动，泛出幽微而哀伤的叹息。
任云指着那张琴，道：“小冲，我想听你弹琴。”
“好。”檀冲点头，转身坐回琴前，“师父想听什么？”
“小冲弹自己的心情就好。”
他听见她的话，又绽出一个纯粹而真挚的笑容。
他思忖片刻，任旋律在指尖缓缓流动——这支曲子，见证了当年榣山水湄边二人的初见，尽管她根本没有记忆，可弹奏这曲遗韵，却仍能令檀冲感受到心中最深处隐秘而熟悉的悸动。
任云专注地望着他抚琴的背影，聆听着这段以雨声写痴情的旋律，反而平静下来。
她已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不在乎了。
良久，琴音渐歇。
檀冲刚想回头，然而刹那间却眼前一黑，如断弦风筝，重重趴在琴身上。
剑上已有鲜血滑落，残忍而绝望的鲜血。
雨仍在下，越下越大。
任云静静地坐在这暴雨中，一直到夜色降临。